正文 十、朝夕相处（二）

    想着慕云在阵里待了三天，费了不少脑力心思，也就压下了心中的好奇，直到用过晚饭后才打算起来。

    彼时夕阳西下，点点霞光，零星彩云。我离了如烟阁，随着微凉秋风从容来到胭脂楼。慕云负手立在廊间，他的眉目隐在花间看不真切，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只隐约觉着他有些失落，不知为何！

    “我该称呼你皇子呢？还是直接喊你名字？”脚下步伐加快，来到廊的尽头，刚好先他一步到，学着想像中的模样负手而立，敛了神色，心底带着一丝莫名的期盼问出声。

    慕云止住了步伐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我突然出现会问这么个问题。

    我转身撑着栏杆看向远处，半响，身旁想起他温柔磁性的声音“你希望喊我什么呢？”

    我偏头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会儿道“你为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慕云愣随即露出了一抹浅笑，然而那笑里的寒意比这习习冷风还要凉上一分“在这桃花簇簇的美景之中，又有谁会无动于衷闷闷不乐呢！”

    “没有见过这别样的美，见了便会念念不忘；没有经历刻骨的痛，受了便会深入骨髓。那那些习以为常的东西呢，就因为常见便视而不见么？”我看向天边点了点头，抬起右手张开“哪怕是什么也没有留下，我就能说风没吹过么？”就像这么多年来在浮生殿的日子一般，有各种抱怨，有各种喜悦流年似水去而不返，留给我的是点点滴滴凝聚的珍贵的回忆，无论快乐与否。

    “你不喜欢这个身份对么？我知道你生在皇家，定是有许多无可奈何对么，可是这个身份却给了你常人所不能及的荣华富贵不是么？爷爷总是说有得必有失，自古难全，既然这样那不如关注自己得到的，而不是去想那得不到的，免得徒增烦恼。”

    “皇子？我宁可不要这身份！”慕云握紧了拳，忽而又松开，扬起一抹冷笑来。我从他眼底看到了恨意与无奈，不由自主的握起了他的手，他的手心上留着一排指印，不深不浅。

    “慕云”我抬头望进他的眼里认真道“我从前听爷爷说过无情最是皇家，可我不信，我在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同你做一生的朋友，永远不变！你信么？”

    “朋友？”

    我感觉到他说那二字时的僵硬与颤抖，不由拉紧了他的手抬至空中笑道“我们以这秋日桃花为证好不好？”不待他回答，又接着道“若惜今日在这以天地为契一生为约，以这满目桃花为证，从今天起与慕云做一生的朋友，他若不离，我便不弃！”说完又摇了摇手含笑道“这下你可信？”

    “这就是你的答案？”慕云抽出他的手，唇间笑意轻轻勾勒。

    我点了点头，从来不曾想过叫他皇子。想了想又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故事了么？”

    若是在以前，我想知道一个人一件事不过掐指一算片刻功夫，虽然现在也可以通过其它方式算出来，但是却要费心神，而且我也不想那样做，我希望他能自己告诉我。

    慕云想了想闭了闭眼又睁开，双眸迷上了些许水雾，过往旧事接踵而至，他浅浅的，捡了些轻轻的说了起来。

    天边夜色渐起，繁星点点，月华一泻千里，和着凉风淡香，碎了满地的呢喃忧伤。

    我早就听爷爷说过皇家无情，却不曾想过连一点温情也没有，冷的似冰窟，让人瑟瑟发抖。但是至少他是不同的，我不信听到的，只信看到的，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此番眸中的水雾不就证明他并非无情之人么？

    慕云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无波无澜，只有在说起他的娘亲时，脸上才露出了浅浅回忆的笑，夹杂着几丝无奈，我想那是他记忆中唯一的温暖吧！这让我不禁想到了月老爷爷，虽然我们之间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但是爷爷他待我却是极好的，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亲人。

    然而到最后，连这唯一的温暖也被剥夺了。

    他说他的娘亲只是个不受宠的妃子，除了他自己没人会去在意，而他连去送她最后一程的机会也没有。

    我静静地听着，唏嘘不已！他说的很细，细到就像是在重温一遍这些感受。看着他时而变幻的脸色，让我觉得自己好残忍，却又不能打断他，不是因为我有一颗八卦的心，而是想着那些情绪在他心底积压了太久，或许说出来后能让他开心些，哪怕只有一丁点

    他说他不喜欢身处庙堂，他宁愿流浪江湖，哪怕是没心没肺的活着。

    他说的简单，我却听出了其中的不简单。就像我说自己习惯了同云儿玩，同花草聊天一样。

    听到最后，我也只是懂了个大概，他隐去了许多东西，比如他的娘亲为什么会死c他的毒又是怎么回事c他的师父什么的不过既然他不愿说，我也懒的去追问，哪怕他和我讲的这些，稍微去一打听便能知道也没关系。

    在他没再说的那一刻，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你可以选择试着相信我，我和他们是不同的。不论庙堂还是江湖，这都不是我想去掺合的生活！”我想要的只是寻回“相思引”，只是解开这手镯的秘密，仅此而已。想了想又补了句“你应该好好照顾自己。”

    慕云抬手轻轻擦过眼角的泪渍，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流浪江湖，快意恩仇。”

    这一幕，看得我心疼，那笑里有太多我不曾体会的忧伤。

    “那么你呢？你不会还以为我真信了你那丫鬟的话了吧！”

    听他这样一问，我讪讪的收回手看向天边，抬手在空中比划了一番，半晌才道“她不是我的丫鬟”，放下手后又道“哪怕是个冰冷的地方，你至少还有个家可以回，而我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眸望着他续道“那次忆安替你送完饭出来红了眼眶是怎么一回事？”

    慕云一顿“你该是去问她而不是来寻我。”

    “她是个好女孩，你若不喜欢她就别辜负她。”我抬眸看了看他瞥向天边淡淡道。

    “有人同你说过你很能扯开话题么？”慕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

    我尴尬一笑“从小陪我聊天的都是不能说话的东西，你觉得有谁会同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这句话么？”拍了拍栏杆想了想道“总之，不论我有什么身份，我是若惜这一点不会变不是么？就像你，于我而言，就只是慕云而已！”

    “也对”慕云点了点头，敛起了方才所露出的所有情绪，露出浅浅魅人笑意“那今日我不就同你说了，扯开话题对聪明人来说永远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今日就先算了，你早些洗漱了休息，别想那么多，至于其它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边升起的弦月，想了想道。

    在这风口站的久了，身上也泛起了丝丝凉意，我搓了搓手转身离开。

    踏着月色回到如烟阁，雪茗迎了上来，递于我一个汤婆子捂着。

    雪茗略微带了点嗔意“姑娘，你的手怎是这般凉！”

    我捂着汤婆子，立刻一股暖流传到手心，随又传至全身，瞟了她一眼，她的眸中满是浓浓的关心，空出一只手来拉着她进到屋内边笑说“这不捂捂就好了么！”

    “姑娘，你可是去问出结果了？”雪茗抽出了手，倒了杯热茶递我淡淡道。

    我接过放到一边，摇了摇头，想到之前她的模样出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原因？”

    雪茗摇了摇头道“我哪里知道那么多，不过先前忆安的举动倒是证实了我的猜想。或许他们之间认识也说不定，毕竟从忆安的的行为举止来看，她不像是普通人家出生的。”

    “反正会清楚的，不管她是谁，终归是她这一点不会变。”我想了一番想不出头绪来，索性不去想转而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是不是很讨厌慕云？”

    雪茗明显一愣，没料到我会直接这样问出来，她敛了笑，看不出悲喜，淡淡道“不是，像他这样的人与我就像是两个世界的！”声音清冷。

    “你很讨厌他们这样的人？”我放下汤婆子，疑惑地看着她问道。

    “谈不上讨厌”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不是一样的人，处不来而已。”

    我撇撇嘴没说什么，她望了望我“姑娘早些休息！”

    看着她离开，我托着腮帮，怀里圈着汤婆子，桌台上的红烛啪嗒啪嗒的燃着，窗外的晚风悄悄掠着，心下思索起来。

    “阿羽，你知道忆安的身份么？”想了会儿，我喃喃抚上耳间的吊坠，没有等来任何反应。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洗漱完后见是忆安送来早饭，心下诧异为何不是雪茗，一问之下才得知她一早就出去了。至于她出去做什么忆安也不清楚。

    用过饭后顺着小道路过那草屋来到胭脂楼。

    隔着桃花远远望去，慕云隐在桃花后，他低着头，左手负在身后，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眉目间满是柔情专注。

    自己觉着走路的声音不大，却不料还未走近他就抬眸看了过来。心里不禁暗暗感叹他听力真是好。

    “慕云”见他望来就朝着他大声叫了他的名字。随后便响起他喊我名字“若惜，你来了”的声音，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他从喊我“若姑娘”到如今“若惜”，感觉就像一场梦，梦的梦里是梦，梦的梦外也是梦。而在这场梦里，我们成了朋友。这份友情又能持续多久？我却不得而知，但是我想我会用尽所有去守护它。

    慕云同我所想像的皇子不一样，他拥有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富贵地位，却得不到普通人触手可及的幸福。若说月老爷爷和孟婆的遭遇是我到目前感触最深的事之一，那么他的经历便是这第二了。

    “你喜欢画画？”我来到他的身旁，端详着那一副未完的画，似近似远的连绵的山，缓缓流淌着的安静的水，以及一只小舟正在徐徐形成。

    慕云只轻轻吐了两字“还好”。

    我低头垂眸看那细长如玉的手，握着笔在纸上行行停停，笔尖的墨慢慢的勾勒。空荡的小舟独自漂泊在水中，刚想出声，又见他在岸边点了一点，轻绘了几笔，描出一人来。

    我不解他为何画这样的画，抬眸看着他的侧脸，红润的唇，高挺的鼻梁，如星辰的眼眸，可眸中那抹似水柔情渐渐随风流逝，变得朦胧。我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着窗外远边的天空，湛蓝的天空中飘着悠闲的云儿，在那云儿下，视线所及，是各色的屋檐，是眼前飘飞的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

    我想出言打断他纷飞的思绪，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望回了他握笔的手，就那样顿在空中，笔尖的墨不知在何时凝成了一滴晕染在画上。

    “呀，墨滴在这里了！”我惊呼出声，正想说些什么。就见慕云已回过了神，望向画面，收了笔，垂眸看着画上的那一点，对整张图扫视了一番，忽而卷起了那一张未干的画卷。

    我揣度出他的意图抢过了那张画，却已来不及，轻轻打开后入眼的是一片模糊，画不成画，直叹可惜。后者却浑然不在意。

    “出身皇家，身不由己，既已是这样了，你又何必让自己过的不快活呢！”我将画放在了一旁望向窗外，手指在桌沿处扣了扣。窗外微风徐徐，桃花灼灼。

    慕云闻言摇了摇头，唇角微勾眼里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打趣道“若是他日浪迹江湖，你可愿同我一起？”

    我微微一颤，极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来，心下不断的酝酿，刚想说些什么又听慕云续道“想要自由，唯有放弃所有，不过”说到这儿慕云顿了顿才接着道“怎么可能？，就目前来说是不可能了。”

    听他说完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看进那深邃的眸子，想把他望穿，无奈什么也看不透，他的表情自若仿佛先前所说不过一个随意的玩笑。

    我微叹了口气，只见慕云春风一笑“过了这么些天惬意清静的日子，也够了，该离开了。可是你我之间相处不过才几日，若是我就这样离开了，你可还会记得这须臾片刻，你会不会忘了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