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病症

    这一声枪响几乎就是帖着许向影的耳朵响起来的。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就要往后退！

    好在林副官扶了她一下，才让她没有当众出丑。

    “谢谢。”许向影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林副官道谢。

    林副官摇了摇头，神色沉凝地看向不远处。

    许向影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大厅中央，黄绍元趴在地上生死不知，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副官，你在做什么！”陆烽洲震怒，“当着我的面杀人，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大帅放在眼里！”

    冯副官收起枪，跪了下来，“大帅饶命，属下只是怕他胡言乱语，才将他就地正法。大帅，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您若是杀了他，那是脏了您的手，不如由属下代劳。”

    许向影无心听冯副官在说些什么，她连忙走到黄绍元跟前蹲了下来。

    这满屋子的人，除了许向影之外，竟无人在乎黄绍元的生死。

    她伸手探了一下黄绍元的鼻息，竟然还有微弱地呼吸！她连忙高声道：“他还有救，父亲，快让秦老救救他！”

    话应刚落，她的手就被人紧紧抓住！

    黄绍元用尽最后的力气，让许向影俯身听他说话。

    他此刻已经奄奄一息，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透支了最后的生命力。

    “少，少夫人……北大街，三，三十七号，找……找……”

    话还没说完，他便不甘地松开了手。

    许向影低垂着头，她看到黄绍元双目圆瞪，眼里满是无助和惊惶。她感觉整个人都有些晕眩——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可她第一次感觉人命对于这些人而言，有多么不值钱。

    陆烽洲还在计较冯副官的所作所为：“来人，冯副官以下犯上，阻挠本帅审问犯人。拖下去重打四十军棍，关禁闭七天！”

    冯副官大喊：“大帅饶命，大帅饶命！”

    真乱，乱到了骨子里。

    明明周遭一片嘈杂，许向影却觉得，有一股寒凉的气息直往她身上钻。她没办法抵抗，却也不想抵抗。

    “少夫人！”林副官见许向影倒了下去，连忙冲上来。

    是谁在喊她？

    许向影闭上眼前最后的景象，定格在一群人蜂拥围过来的画面上。

    ……

    “秦老，影儿她怎么样了？”陆承言拧着眉头问道，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看到影儿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模样。

    秦老抚须道：“少帅夫人是偶感风寒，并不严重。但是……”

    “但是什么？”

    “风寒只是表征，可以用药来医治。真正引发少夫人昏迷的，是急火攻心，乃是心病。”

    秦老起身，向陆承言做了一个出去谈的手势。

    陆承言递给小蝶一个眼神，便跟着秦老走了出去。

    “我在军营的时候，遇到过很多这样的病。有一些新兵，上了战场，回来之后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我把它叫做自我保护，是病人在出现一些令他感到不安和恐惧的场景之后，身体机能对自身的一种保护。”秦老知道陆承言能够理解他的意思，这样症状的新兵，相信陆承言也见过不少。

    陆承言有些焦躁，影儿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哪怕那一天，他在她面前杀了萧老大，她也不曾昏倒过。可这次却……

    他将自己的疑虑告诉了秦老，秦老反复思索之后有了猜测：“也许并不是她不害怕，只是这些情绪一直积累在她的内心深处。而这一次的事件，彻底将这种恐惧心理激发出来，这才导致了她开启自我保护。”

    陆承言点了点头，“那她如何能痊愈？”

    “心病还需心药医，少夫人需要的是陪伴，直到她解开心结，病自然就好了。我给你开一些安神的方子，三餐前按时服用。”秦老说道。

    “多谢秦老。”陆承言感激地拱手一拜，秦老已经年过花甲，虽是军医，可也很少亲自出诊了。这一次为了影儿来到陆家出诊，这份情他记着。

    秦老摆了摆手，“无妨，少夫人是个很有勇气的女子，老朽虽然很少管事了，但也听闻她护送军需，巾帼不让须眉。”

    陆承言虽然谦虚地回应：“秦老谬赞。”但眉眼之间的骄傲却没有掩藏半分。

    秦老忍不住哈哈大笑。

    送走秦老，陆承言回到床前。小蝶本来还想伺候许向影，看到陆承言凝望少夫人的目光，福至心灵地退了出去。

    “影儿，你在我身边，好像一直都在出事。我以为我能护住你，却还是让你……我甚至开始怀疑，把你留在身边到底是对是错。”

    陆承言鲜少露出这样自责的情绪。

    可细细想来，许向影自从嫁给了他，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他想要给她安稳幸福的生活，而绝不是这样颠沛流离、提心吊胆。

    这一次，她甚至遭遇了刺杀！

    他已经处罚了林副官，但他内心知道，这并非林副官的错。

    影儿会病倒，正如秦老所说，是许多事情积累到一起才引发的。

    从运送军需这一路上的艰难，到回归之后，被父亲关进禁闭室。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摧折着她的心志。

    陆承言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如同她这般坚强，看上去柔弱不堪，可内心却刚硬得很。

    可就是这样，他才更加心疼。

    或许，他应该用其他的方式保护她……

    ……

    许向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见到了很多人。

    有被一枪爆头的萧老大，有停尸房里的周峰，还有惨死在议事厅的黄绍元。

    这些人的死，每一个都和她有关。她没有想过要杀他们，可事实却是，因为她的原因，这些人都死了。

    在梦里，他们无不站在许向影面前，质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权力。

    然后，她醒了。

    入目是陆承言关切的目光，再这样的目光里，她找到了一丝丝安慰和救赎。

    “做噩梦了？”陆承言将她沾湿的头发轻轻别到耳后，用干净的毛巾替她擦汗。

    许向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好像自从昏睡过去之后，她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陆承言也不强求，秦老和他聊过这种自我保护的病症，其中有一点，就是病人会变得不爱说话，甚至于无法正常说话。

    这种变化只能随着病症的逐渐康复而好转，没有其他的办法。

    “肚子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把菜名都写在纸上了，你要是有看得上的，就指出来，我吩咐厨房去做。”

    他将桌面上的纸张在许向影面前摊开，尽可能让许向影能够看到整张纸上的菜名。

    这个动作无疑很耗费体力，他必须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而且陆承言为了让许向影看得更清楚一些，两只手臂悬在半空，却一丝晃动都没有。

    陆承言的体质强悍，此刻额头上却已经见了汗，足见维持这个姿势并不容易。

    许向影何其细心，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却假装没有看见，手里迅速点了几道菜，然后朝着陆承言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可以了。

    陆承言这才收回手，喊了小蝶过来，让她去厨房告诉厨娘按照菜单上的食物做。

    小蝶走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头探脑地在门外往里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