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投胎

    师傅把那根暗红色的线慢慢的挑了出来，那根线很长，并且很不均匀，慢慢由细变粗，很奇怪的是路瑶瑶的腿竟然也没发生什么变化。</p>

    我能清楚的看到师傅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他没敢动，只是继续用银针挑着那根暗红色的线，手略微的发抖，但依旧很稳。没多久，线到最后都变成黑色的了，他才呼了一口气。</p>

    他让吴谢带上一双一次性的手套，然后捏着那根到了后边有点粗的线。路瑶瑶的声音已经几近于无，我总感觉我这小床即将要变成命案现场。</p>

    师傅拿着银针，在那根线上戳了好几下，紧接着，最后那段黑色的线渐渐的淌出一些黑色的东西，仔细一看，其实是一些暗红色的血块，一块一块的，散发着恶臭。</p>

    我被这气味几乎刺激的都要吐了，师傅皱着眉毛，好似遇见了什么大问题一样。他把那根线的脏东西都放完，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符咒，也不知是用什么画的，符咒上的字鲜红鲜红的，好似鲜血一样。</p>

    他把那纸浸了水，然后那字就跟褪色一样，从纸上掉了下来，把一盆水染的红彤彤的，师傅用毛巾沁了水，又盖住了路瑶瑶的肚皮。没过多长时间，我竟然听到路瑶瑶的肚子里面有婴孩的哭啼之声，声音惨烈，一声一声的钻进耳朵里，不由自主的，我心底竟然生出一种怜惜。</p>

    师傅依旧冷酷的操作着，他让我把拿着一个小杯子，一点一点的往那个毛巾上加那个红彤彤的水，然后自己下楼去，也不知道去拿了什么东西。</p>

    “她肚子里怎么有婴儿？”吴谢见师傅走开，终于忍不住问道。</p>

    我大概猜测了一下，估计是路瑶瑶没听师傅的，把符纸揭开看了，然后让那个狡诈的小鬼跑到肚子里了，我给吴谢解释了下我的推论，他皱了皱眉，然后又问道：“她怎么还惹到一只小鬼？”</p>

    我瞬间就想起来，吴谢根本就不知道路瑶瑶流产的事情，我一下子就不知道说啥了，看他的眼神，我总觉得他像是知晓了一切一样。</p>

    “安安？”吴谢见我久久不回答他，便又问了一声。</p>

    “瞎问啥，不让你知道自然有理由。”师傅从门口进来，见吴谢问，就呛了他一句。瞬间，我就觉得吴谢的脸有几分阴沉了，我心底有点捉摸不定，我总觉得，我以前把吴谢想的太好了。</p>

    师傅手里拿了一个玻璃瓶子，玻璃瓶子装了一些红色的细细的小花，一根一根的，像是花蕊，但又像是花朵。他肉疼的将那一玻璃瓶子的花倒在那块毛巾上，就一层，其实也不多，那个玻璃瓶子也就下去了三分之一，但师傅的脸色跟那天拜师的脸色一样，都是心疼的无以复加。</p>

    他弄完那个花以后，又在上面铺了一层毛巾，没过多长时间，吴谢拿着的那根线，哗啦的就跑出一堆红色的污秽来，里面好像还掺杂着一些碎肉，我没敢仔细看，生怕吓着自己。</p>

    婴孩的哭啼声一下子就变大了，声嘶力竭的哭喊撞击着我们的耳膜，又随着我盆子里的水逐渐降低又慢慢的小了下去，最后那根线终于什么都流不出来了。师傅一下子便就把那根线剪断了。</p>

    路瑶瑶几乎都听不见她喘气了，师傅拿出手机打了120以后，又等着120来把人拉走，才坐在椅子上一直大喘气，似乎比上一次还要累。</p>

    “师傅喝点水。”我乖巧的把水端给师傅，师傅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苦笑道：“老了就是不中用了，以前这种小手术，哪里有过这么累。”</p>

    “手术？”我惊讶的问道，“师傅，你不是捉鬼的吗？怎么又成了手术了？”</p>

    师傅又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道：“收了你们都还没好好教导你们，你们从下周一下午，就去南京路35号那里，我得好好教你们东西了，不然，光知道你们师傅是秦不真，干嘛的都不知道，说出去不得笑掉别人大牙。”</p>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啥不好意思，大约自己真的是孤陋寡闻了，但实际上，我并不知道我哪里孤陋寡闻了。</p>

    师傅也没立刻解释，他把那一杯子水喝完以后，又让我烧了一盆开水，然后把从路遥遥身上退下来的毛巾放进了那个盆子里，说来也奇怪，刚烧开的开水，他似乎也不怕烫，徒手伸进去就揉搓了几下，就把那毛巾洗干净了，双手却还是如常，也就是比以前红了点，说不定还是我的错觉。</p>

    “师傅，不烫啊？”我好奇的问道。</p>

    师傅笑了一声：“师傅皮厚，烫不着。”</p>

    我实在有些担心，就给他拿了一支烫伤的药膏，师傅也没拒绝我的好意，也用了那药膏，洗毛巾的水，师傅并没有让我们倒掉，反而拉上窗帘，然后静静的等这盆水放凉。</p>

    没过过久，一个几近是透明的影子出现在我的面前，仔细一看，俨然是之前挂在路瑶瑶腿上的鬼婴，只不过眼神似乎清澈了许多，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狡诈了。</p>

    师傅长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然后说道：“你已经洗净恶果，可以直接去投胎了。”</p>

    那个小孩儿也盘腿坐下，嘻嘻的笑了一声：“老和尚，你看你这不是多管闲事的，让我一命换一命多好。”小孩儿虽然说的残酷，但笑容却十分的灿烂，他身上的那种戾气已经完全不见，乖乖巧巧的，像是邻居家的小娃娃一样。</p>

    “毕竟她是你的母亲，你若赶尽杀绝，就徒增一孽了，光溜溜的来，光溜溜的去，何必呢？”师傅也笑了，他的笑容里充满了慈悲，眉目间带着和蔼。</p>

    小孩站起身来，对着师傅作揖，然后耸了耸肩，轻松的说了一声：“反正我跟她母子情分已经彻底完结，我可是要去投个好胎了，老和尚，就此别过了。”说罢，小孩的身影就慢慢淡去，最后竟然消失在了空气里。</p>

    “他去投胎了吗？”我问师傅，师傅点点头，双手再次合十，然后喊了一声“阿弥陀佛”。</p>

    事后我才知道，这个灵魂本该跟路瑶瑶有一世母子之缘，倒霉的是，这个灵魂挑中了路瑶瑶的这一世，恰巧路瑶瑶这一世比较放得开，先后流了二十几次，就相当于，这个灵魂投了二十几次的胎，都没成功。于是怨气纵生，他也不管什么母子之缘了，只想报复路瑶瑶，也活该路瑶瑶倒霉，我师傅都告诉她让她注意了，她竟然还是不听，便就给了那个鬼婴机会，直接剥夺了路瑶瑶做母亲的机会。</p>

    合该是一报还一报，到最后的时候，这个小鬼差点就把持不住，害了路瑶瑶的性命，亏着路瑶瑶还算聪明了一次，找到我这里来，让我师傅化解了这次孽缘。母子做不成，那鬼婴自然也就投胎去做别家的孩子了。</p>

    过了几天，我去医院里看路瑶瑶，路瑶瑶已经好了很多，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看着窗户外面，她床前的小桌子上摆着一束花，淡淡的香味，清冽的，很好闻。</p>

    路瑶瑶见我来看她，忍不住就淌了眼泪，她的眼睛里有种难见的悲哀：“安安，医生说，我以后做不成母亲了，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p>

    我一下子愕然，她从前其实不在乎这些的，还老跟我说要丁克，说有个孩子能干嘛，自己一个人多自在之类的话，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坐在她的床边，慢慢的拍打着她的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趴在我身上痛哭了起来。</p>

    “我只有十八岁啊，安安，我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她哭的很难过，让我差点都有些同情了，只是今日果，昨日因，现在后悔，何必呢。</p>

    我什么都没说，直到她哭累了睡着，我才离开的。出了她的病房以后，我找医生问了问，医生一听我是路瑶瑶的朋友，声音里有种讽刺：“你这朋友，手术做的实在太多了，而且还不是在正规医院做的，最后这一胎也没保住，都接近两个月了，才十八岁，就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唉。”</p>

    最后这一胎？这么说，路瑶瑶最后其实还是又有了？我头脑发涨，恍恍惚惚的竟然给师傅打过去一个电话：“师傅，路瑶瑶……”</p>

    师傅冷酷的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安安，这是师傅给你的拜师礼，你也不必难过，省的她祸害了别人。”</p>

    “可是她只有十八岁……”我喏诺的说道，“十八岁还没有长大……就做不成母亲了，师傅，太残忍了。”</p>

    “安安，她十六岁就把你给祸害了进去，你不能心软，知道了吗？”师傅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又明白他其实就是喜欢我的本性善良，最后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就算师傅说了，她这一胎也保不住的，那个鬼婴已经彻底恨上她了。”</p>

    听到师傅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像才好受一点，挂了电话，然后回首望去，医院的走廊空荡又阴暗，竟然让我无端的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