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残酷的现实

    温玉霖这才接口说：“施老板问我要过几次工程款了，说连民工吃饭的钱也没有了。”</p>

    林国彬说：“你不要睬他。按照合同规定，工程垫资到四层，才支付工程款。你看，有几幢房子，还没有建到正负零呢。”</p>

    说着，车子开进了建在路边的那个用彩钢板搭出来的项目部。西装革履的林国彬跟着温玉霖走上二楼，走进一个办公室。</p>

    里面一个脸色焦黑、三十多岁的老板见到温玉霖，连忙站起来，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叫起来：“温总，你终于来了。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啊。”</p>

    “怎么啦？”温玉霖笑着说，“这么急啊？”</p>

    “你看看，最快的两幢房子都快做好一层了。”他说着走到窗口，指着前面的工地说，“还有六幢也做到正负零了，再过一个多月，也要到四层，应该给我们工程款了。”</p>

    温玉霖看了林国彬一眼说：“不用急，你做到四层，我们就给工程款。”</p>

    施老板诉苦说：“温总，我们从进场到现在，一分钱也也没有拿到过。真是急死我了，民工们没有生活费，要停工闹shi；材料商结不到材料款，不肯再给我送材料，这工程还怎么做下去啊？”</p>

    “这六幢房子的报表呢？总共有多少造价？”林国彬气度不凡在一旁插话说，“温总，你看看，要是有钱，就先给他们一点吧。”</p>

    温玉霖一愣，朝他使眼色。林国彬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身份了，便让温玉霖给他介绍。温玉霖这才对施老板说：“他是我找的一个合作伙伴，他有钱。今天来看了，要是能定下来，他会先给我一批钱。我拿到钱，先付一点给你，好不好？”</p>

    “好，那太好了。”施老板上前对林国彬说，“这位老总，这里的房子绝对好销，你跟温总合作，一定不会吃亏的。”</p>

    林国彬怕他进一步问这问那，躲开了。</p>

    温玉霖向业主办公室走去。见林国彬也跟了过来，她心里不禁有些紧张，怕李宇宏看到她，出现异常的神情和表现，被林国彬发现。</p>

    温玉霖呢？既想看到李宇宏，又怕看到他，心里很是矛盾。可是既然来了工地，就应该去自己的办公室看一看。</p>

    温玉霖在工地上派了两个人，一个是李宇宏，负责工程的质量、进度和安全，一个是老金，负责财务。</p>

    温玉霖平时很少来工地，开工后只来过三次，一是怕施工队提前问她要工程款，二是怕见到李宇宏。尽管很少来，但从别人的反映中，她知道李宇宏到了工地上，没有负气消沉，不认真工作，而是十分尽职，非常清廉。包工头，材料商，还有总包的施老板，甚至监理，想讨好他，请他吃饭，给他小礼，他一概谢绝。质量、进度和安全都抓得很严，比自己开发的房产还尽心尽力。</p>

    有人说李宇宏经常去工地上转悠，监督施工现场，发现问题，毫不留情地指出来，要求整改。一天至少去查看三四次，比监理还尽职。监理被总包老板买通后，对现场的一些存在问题开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李宇宏却不行，原则性很强，一点也不能马虎，搞得施老板暗中对他很有看法，却也奈何不得他。</p>

    李宇宏这样做，不仅得不到好处，还要得罪人，为了什么呢？温玉霖有时也想这个问题，是他品质好，还是为我着想呢？</p>

    这样想着，温玉霖走到了位于最东头的那间业主办公室门前。李宇宏不在，只老金坐在里边。老金见了她，连忙站起来迎接：“温总，你来啦。”</p>

    温玉霖走进去，对老金介绍说：“这是我们的一个合作伙伴，财神菩萨。”</p>

    “哎呀，那就好了。”老金一听是财神菩萨，脸上顿时像见到救星一样，放起激动的亮光，“这里急死了，施老板天天来问我要钱，几个包工头，甚至还有民工，都跑来问我要生活费，搞得我非常头痛。”</p>

    温玉霖还没有说话，林国彬就有些严厉地说：“你跟他们说，按照合同办事。他们垫到四层，我们一分钱工程款也不少他们的。”</p>

    老金见温玉霖看李宇宏办公桌上的东西，就说：“他到工地上检查去了，他每天都这样，嘿。像他这样尽职的人，还真不多见。昨天，他差点被一个包工头打伤。”</p>

    温玉霖抬头惊问：“怎么回事？”</p>

    “那个姓陆的包工头干活总是马马虎虎，昨天被李宇宏发现，一处混凝土浇得有些空鼓，李宇宏找到他，批评了他，还要求他派人补好。”老金有声有色地说，“小陆不肯补，跟他捣浆糊。李宇宏给他开了一张整改通知书，小陆和几个民工气得要打他，幸亏一个材料商帮了他。”</p>

    林国彬听到这里说：“走，我们到工地上去看一看。”</p>

    这时，施老板走过来，他喊了一个施工员，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安全帽戴了，带他们往工地走去。</p>

    温玉霖戴了安全帽，像一个女工程师。她跟在他们的后边，一声不吭。</p>

    真是热火朝天啊，塔吊在旋转，民工的吆喝声清脆响亮，一些小型的建筑机器在轰鸣。工地上到处呈现出一片紧张有序的施工场景。</p>

    业主和总包方的五个人从中间那条中心道路往里走去。温玉霖扫视着整个工地，捕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p>

    “于飞。”走在前面的总包方施工员，领着他们从一幢正在现浇的房子边经过时，问一个包工头，“这一层，你们今天什么时候能浇好啊？”</p>

    “看来，晚上要加班了。”那个叫于飞的包工头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走过去，笑咪咪地回答。</p>

    “无论如何，今晚也要浇完它。”施老板以命令的口气说，“现浇板，是不能分两天浇的。”</p>

    于飞应诺说：“我知道，我知道。”</p>

    他没说完，就两眼发直，目光粘在后面的温玉霖身上，不动了。</p>

    温玉霖感到了他和工地上其它民工向她投过来的异常目光，将安全帽往下压了压，心里骂道：这些人真讨厌，目光chi裸裸的，简直让人受不了。</p>

    那个叫于飞的包工头，大约为了显示他与一般民工的不同身分，扯开喉咙喊道：“小包子，水泥的配比要掌握好，不要多，也不能少，知道吗？”</p>

    “喂，老林，你拿震动棒要多震震，尽量震均匀些，听到了吗？”</p>

    “嗳，我说老穆，你拖不动，就少拖一点。你走快一点，多拖一车，不是一样的吗？”</p>

    五个视察的人听到喊声，都转身朝于飞喊的方向望去。</p>

    只见这会儿，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正像一头疲惫的老黄牛，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弯腰弓背地拖着一车水泥，从南往北一步一步艰难地走来。</p>

    他的头几乎低到了地上，脚尖用力地蹬着路面，两臂高高地反剪着抓住拖车的把手，一步一颤地拼命往前蹭着。汗像雨一样从脸上滴下来，嘴里随着脚步，喊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号子：“哎呀，哎哟哇啦……”</p>

    温玉霖被这个情景震撼了。这个人年纪这么大了，还干这么重的活？他比我爸的年纪还大得多。她看着，心里有些疼，真想停下来，问问他的情况：几岁了？家里的子女呢？为什么还要干这么重的苦力活？要是有困难的话，她可以给他一些钱，让他回去。</p>

    可是林国彬就站在她的旁边，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个老人。还有其它人，也都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个惨不忍睹的情景，她怎么能这样做呢？</p>

    温玉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唉，他这样卖苦力，一天能挣多少钱？据说以前只有七八十元钱，现在涨到了二百多元钱，一年也只能挣几万元钱。</p>

    而林国彬，不，像我们这样的房产开发商，只动动脑子，通通路子，搞搞关系，就能赚几千万，甚至几个亿。</p>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啊！</p>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房间的过道上走出来。他看见他们后，加快步伐走过来。</p>

    李宇宏。温玉霖的心一阵乱跳，赶紧转过脸不去看他。</p>

    “温总，你们来啦。”李宇宏走近来，对她说，“本来，我也想给你打个电话，让你来看看工地上的进展，解决几个急需解决的问题，特别是民工的生活费问题。”</p>

    李宇宏说话的时候，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温玉霖，目光中充满了爱慕之意。</p>

    温玉霖有些慌乱，她连忙说：“这事，老金跟我说过了。”</p>

    林国彬注意到了他，问温玉霖：“他是？”</p>

    “他是负责现场管理的。”温玉霖故意淡淡地说，怕引起林国彬的嫉妒和怀疑。</p>

    谁知李宇宏有些不识相地用眼神把她叫到一旁，压低声说：“温总，这事，我还是要说几句。我想，我们也要人性化一些。我知道，我们跟总包方订的合同是垫资到四层。可要是你看到民工们的惨状，就有些不忍心了。真的，温总，他们天天这么辛苦地干活，却直到现在连一分钱生活费都没有拿到过。有些人打不起好的菜，顿顿吃白菜咸瓜，脸黄肌瘦的，干活也没有力气。一些民工抽不起烟，喝不到酒，充不起手机费，怨声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