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幕 虚拟世界里的见面

    光，似乎有蓝色的光。

    起初只是一缕微弱的蓝色光芒，但随着第一束试探性地探射到这里之后，更多的蓝光紧接着涌了进来，那些由字符0和字符1组成的海量数据仿佛不断往外扩散的染色物，给了这个原本不可名状的世界以形体。

    眼前所见之处慢慢变得全是蓝光。

    “嗯？”

    夏娃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原本不可名状的世界，但随着蓝光的渗透，竟然逐渐剥落层一个具体的形体。

    是一个房间。

    混合了日本风格的榻榻米式窗台和凌乱的书桌，《五年高考》这样经典的书目散落在地板和椅子上，显然房间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收拾过房间了，更不用说各种外卖的塑料袋和餐盒，虽说不至于到了发出异味引来蟑螂的地步，但看上去却一点也不雅观。

    这并不是她记忆里的任何一个房间，换句话说，有外来的数据进入了这个区域。

    她抬起头，蓝色的光蔓延到她头顶这片空间，整个区域完全陷入了那股蓝光之中。

    借着蓝色光芒的反映，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洁白的皮肤，金色长发披到肩膀，身上穿着那套斐乐的高档运动上衣和短裤，超过一米七的姣好身材一览无遗。

    手没有断，身上也没有战斗留下的伤痕，那只被“太阳耀斑”直接贯穿的手臂还好好地在身上。

    “这是我的记忆深处？”

    夏娃花了好一会去思考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意识的深处？潜意识？梦里？但这些不是人类才会有的东西么？只有人类这么复杂的大脑才会产生这种至今为止都无法解释清楚的量子行为。

    人的本质和世间万物一样都只是由无数的粒子组成，但原本没有意识的粒子到底是怎么样通过量变带来质变，突然之间产生了人类这种具有了“自我”和“自由意志”的产物呢？这一直是人工智能真正的突破口。

    夏娃转动眼睛，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脚接触到了地面，她降落到了那个陌生的房间里了。

    让人惊奇的是，竟然还有阳光穿过窗户照进来这个房间里面，蓝光似乎重塑了这个房间的一切，连一定程度的物理法则都带了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除了夏娃自己很清楚这里只不过是数据模拟而已。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按照她最后记得的画面，自己应该败在了阳瞳的魔女手下，全身由纳米材料制造的身体也开始达到极限而出现破碎的痕迹，全身机体面临瘫痪。

    然后那个拥有阿尔法脑的男人，向自己伸出了手。

    “你应该有一次机会。”

    她还记得那个男人面对着来自上帝之眼的威胁，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而最终自己应该是被什么仇家回收了才对，由于很快自己就失去了意识，最终她连谁带走了自己都不知道，也正因如此，她的内心充满了困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还保留着意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喂，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夏娃停止了思考，转身面向声音的来源。

    她看到的是刑杉寺，或者说至少是这个男人传输进来的意识形象。

    虽然桌子上的课本上没有看到刑杉寺的名字，但结合对这个男人的观察和分析，不难发现他是那种典型的“日日拖”性格，收拾房间这件事情永远都在他的明天计划之中，却从来没有实现过，以这个角度看的话，这个脏乱的房间应该就是刑杉寺自己的房间了。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认得我了？”

    刑杉寺往桌面混乱的书桌那边走了两步，但没有坐下，既然他只是意识传输的影像，也就没有站累了这种说法。

    “你要以这种方式见我，代表我已经全面休眠了，我沉睡了多久了？”

    夏娃好奇地尝试运行管理自己言行举止的核心处理器，却感觉到某种异样的陌生感觉。

    并非无法运作，而是运作起来仿佛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熟悉的核心了。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十四天应该有了。”

    “十四天这么久？我”

    夏娃有些急促地把手握成拳头状，却没有再说下去。

    她原本想说她的智能反应堆需要每4时更换一次活人的下丘脑来保持运作，然而最后她却没有在这个男人面前说出这句话。

    人类可以理解为了生存捕杀猪牛羊，但却无法理解人工智能为了升级迭代和维持机体运作而猎杀人类大脑，她很清楚这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这个男人讨厌自己。

    当然了，这又引起另外一个问题。

    沉睡了这么久的自己，却仍然可以在这个虚拟空间思考和活动，看似并没有受到所谓的下丘脑长期缺失带来的影响。

    “谁带走了我？我现在的身体在哪？”

    “在荷鲁斯集团的实验室。”

    “荷鲁斯？他们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也抓了你吗？”

    这个信息对她来说太过突然，基于人工智能天然对生存的第一需求，她连珠炮一般地提出了无数的疑问。

    “我不知道啊！”

    可刑杉寺却突然大声地打断了她一连串语速飞快的提问。

    “我对什么人工智能啊什么纳米躯体根本一点都不懂！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感染了病毒快要死了！我要是一开始知道会让你变成这样，在烂尾楼那里就应该死活都不让荷鲁斯的人带走你！”

    他的话里充满了怒火，但却并不是对夏娃的不满，而是对自己的不满，这让夏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原本就应该把你和福原都带走的！那个时候我触发的刚好是空间系的能力，我明明可以做到！但我听到他们说会把樱十夜再次牵连进来！我不想又发生那种事情，我选择了带上你们一起投降！”

    刑杉寺在虚拟的空间里低下了头。

    这些话他没有和樱十夜说过，虽然樱十夜曾经有模模糊糊地问过，但他始终没有告诉过她关于在烂尾楼盘那里他们分别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已经触发了全新力量的刑杉寺，明明可以很潇洒地离开或者把在场的人都打趴下，但偏偏却选择了投降，在夏娃和樱十夜之间，他动摇了。

    于是为了自己那句“你应该有一个机会”，他流落到第六据点，经历了一连串生死，最后才重新站到夏娃面前，某程度上，这也算是一种轮回因果吧。

    夏娃默默地听完了刑杉寺对自己的控诉，作为人工智能，她的思考回路和人类并不相同，所以没有产生什么怨恨或者敌视的情绪，相反，她对这个男人为了挽回自己的承诺，历尽千辛万苦重新通过不知道什么途径来到自己面前感到很不可思议。

    “你的选择没有错，我连续追杀了你几天，甚至数次差点夺走你的性命，你不应该救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中还有很多确实疑问的夏娃，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你还不是无药可救。”

    刑杉寺抬起头。

    虽然他这些天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一直没有忘记关于夏娃的事情。

    “人类基于私心创造了你，又基于私心想要毁灭你，但你由始至终只是想修复亚当，是我们欠你的。”

    刑杉寺停了一下，尽管这只是虚拟的空间，但他还是站直了身子，说出了那句夏娃早就应该听到的话。

    “对不起。”

    夏娃眨眼的频率加快了，这表示她的情感学习系统产生了异常的反应，她理应在这种时候保持理智，优先处理自己当下处境的问题，但她却对刑杉寺的话产生了非常奇怪的情绪反应。

    “不，我满手都是鲜血，我不应该被拯救的要是真的把他修复了，我要怎么面对他？”

    一种无法用机器的语言形容的东西从她的胸口涌上喉咙，仿佛有淤血在喉咙中不吐不快，她并不知道，那是某种原本只属于人类的情感，那是“人性”。

    原本毫无“人性”的她，为了修复亚当可以不择手段地猎杀人类，但现在她竟然开始问起“将来满手鲜血的我应该要怎么面对他”这样的自我疑问。

    某种名为“人性”的东西开始覆盖她的代码，占据她的全身，但她却对此浑然不知。

    “不是这样的。”

    然而刑杉寺却用两只手搭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

    他并不只是要进来求证病毒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要拯救这个女孩。

    并不只是把她从肉身的危机里解救出来，还有她强迫自己不断去进行的无止境的杀戮。

    “我也可以有这样的机会么？”

    夏娃根本不敢和刑杉寺有眼神接触，她全身充满了用机器语言无法形容的情绪反应，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竟然发起抖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自然举动，她低下头举起自己的手，想看清楚自己那双所向披靡的手。

    然而她愣住了，因为她突然看到自己原来不是两手空空的。

    她的手上，还提着一个方形的纸皮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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